正在囤积月亮上的灰尘

– 无处安放的月球尘埃、如果显得特别,那一定是月光特别美。

天堂鸟(中)-02

前情提要

  “你愿意和我成为情侣关系吗?”

  黄垚钦又呆住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罗思源的问题是愿不愿意今晚跟他回家,他还不会觉得那么难回答:愿意是一晚上的事,不愿意也就是一晚上的事。而今天还是周六,只要罗思源肯等他把工作做完,他好像也不介意把自己的时间分一点给罗思源。
  相比喜欢和爱,身体的吸引总是更简单直观;假如黄垚钦没有被罗思源吸引,他就不会在这里单独罗思源跟见面。
  但罗思源问的是情侣关系,这需要真的很爱对方、愿意对那个人好、时刻想着他、并把他规划进自己的明天——这对黄垚钦来说有点空泛,甚至有点让人害怕——他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同性恋吗?”
  “我不是。”罗思源像被触发关键词了一样回答,但又马上反应过来,伸手拉住黄垚钦的手,挂在他胳膊上的西装外套滑落下来,盖在他们两个牵起的手上,阻止了黄垚钦第一时间的动作。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垚钦在他面前危险地眯起眼睛,“那你就是根本没把我当成男的。”
  虽然这并不是罗思源说自己不是同性恋的本意,但黄垚钦的直觉其实是正确的:毕竟罗思源何止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他简直没把黄垚钦当作一个人、而是当作一只猫在看待。
  “我没有。”罗思源只感觉有苦说不出,他确实不喜欢男人,也不可能对男人有感觉,但黄垚钦昨天只是醉醺醺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就已经在能思考任何道理之前硬了起来——明明那时他都不知道对方还有个小屄,又怎么可能把对方当女人来看呢?
  他没法用语言描述被黄垚钦索求、还袒露出一点亲昵和信任给他带来的满足。
  “小黄,我绝对不是因为你的身体很…特别,就觉得你是个女生。
  “我知道你很厉害,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接受不了自己平庸,也每天都很辛苦—— ”罗思源其实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此刻他的语句是未经组织的、急切的、慌乱的,“我特别理解这种感觉,我以前刚来上海的时候也这样。”
  “你不是上海人?”黄垚钦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大吃一惊的样子显得尤其生动。
  “我是武汉人。”罗思源不知道黄垚钦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那个家…?”
  “房子刚买不久,我还没怎么装修。”其实买的时候罗思源就是看重房子前两年才翻新过的硬装,所以入住的时候也只是添置了床、电脑桌椅之类刚需的物件,原本短时间内都没有大动的打算——但如果黄垚钦说那里太糟了,罗思源或许也会觉得那里确实还差点修饰。
  “早上,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乱?”对着黄垚钦说这个让罗思源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黄垚钦是连做爱的时候都舍不得弄脏一件衣服的,想必也很在意整洁。而早上给黄垚钦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把对方的衣服和他放了两天的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
  但黄垚钦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仔细又专注地看着罗思源,亮晶晶的眼珠子来来回回地在罗思源脸上巡游,像是用目光给他投下一束聚光灯,“那你好厉害啊。”
  靠自己在上海那种地带买房——黄垚钦之前连想都不敢想,但罗思源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已经实现的具象梦想:他把这种实现带到了黄垚钦可触及的现实内。
  其实罗思源是不怕吹嘘自己的,兄弟之间也经常调侃他在上海的房,牙酸他真的有钱,但不管是吹捧还是揶揄他都能照单全收。而黄垚钦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就是那么亮晶晶地看自己,罗思源的心却快要跳出嗓子眼。
  “没…也没什么厉害。我就是吃到了些新生行业的红利,换成你……肯定也可以。”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手足无措,连在衣服底下拉着黄垚钦的手都微微冒了点汗。
  黄垚钦却不太认同,“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罗思源觉得黄垚钦要是再这么多吹他一会,他今天就得因为膨胀太过而不得不和黄垚钦坐在外太空吃晚饭了。
  “小黄,我前面说的那些…”他想趁热打铁:虽然没能弥补条件反射的否认带来的误会,但听完这些黄垚钦对他会有一点点改观吗?
  “那你到底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想对我负责任,还是喜欢我想跟我谈恋爱?”黄垚钦却比昨天晚上聪明不少,没有被“觉得罗思源很厉害”滤镜绕进去。
  “我……”罗思源被他问得有点语塞。
  对罗思源来说,其实恋爱或者结婚的计划尚且模糊:不远,但也不是当下的考虑,毕竟挣钱(他现在不缺钱,但没人会嫌钱多)对他来说比这些要重要得多。所以他没法轻易回答他是不是想跟黄垚钦谈恋爱。
  但昨晚黄垚钦是喝醉了冲动,他却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喝,也清醒得很——他只是清醒地被引诱了、也清醒地愧疚着。
  他只能原封不动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对你负责任,我也想让你过得更轻松,不要有那么多负担。”
  “你是想包养我吗?罗思源。”黄垚钦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让罗思源大脑都混乱的话。
  包养?罗思源真不知道黄垚钦怎么能想出这种词来决定他们未来的关系。听起来多混乱、多不体面也多难堪——
  但罗思源只是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刚刚还跳得热腾腾的心也有些冷,“还有谁?”
  “没谁。”和昨晚酒吧里的问答一样,但这次黄垚钦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没谁?”罗思源冰冷的神经渐渐解冻。
  “我干嘛要找别人包养我!”黄垚钦近乎抱怨地嘟哝着,但他也没有真的生气、或者转头离开。
  “只有我?”罗思源被这个炸裂的词语冲刷过的脑子好像又会转了——透过名字看本质,包养黄垚钦应该和养一只小猫没什么区别:他周围的哪个猫奴不是天天忙完就盼着能回家陪小猫玩,给小猫买很多小玩具,给小猫吃最好的、穿最好的?
  换成黄垚钦的话,这听起来确实很有吸引力。再说了,包养也总比弃养强,他不可能不对黄垚钦负责;并且小猫和黄垚钦一样,都透露着点“手慢无”的气息。
  想通了这一点,也等不及黄垚钦再回答他,他就说,“好。”
  黄垚钦歪头,他在黄垚钦头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可爱的问号——即使是为了这个问号,好像也很值得。
  “你刚刚的提议,我觉得可以。”
  黄垚钦震惊:他是随口一说,但罗思源居然是真的想包养他吗?还是他觉得包养也算一种负责?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觉得罗思源是个会到处包养别人的花花公子——能靠自己在上海买房,怎么也得是个工作狂。
  “哦。”黄垚钦说不出其他话了。
  “那我可以带你去吃饭了吗?”罗思源很在意他在电话里咕咕叫过的肚子。
  “我不知道吃什么。”这个点了,他也不可能拉着罗思源再去哥老官排队,“我今天还要交个PPT,一会儿要早点回去。”
  “那我带你进去,就在这里吃最快。”
  而罗思源把他带进“星海驿站”的时候,黄垚钦脑子里还在回想他说的那个“好”。
  酒吧里的吃食都是偏西式的,确定黄垚钦真的没什么想法了过后,罗思源就点了一个披萨、两份意面、一份小食还有两份饮料——当然是无酒精的,毕竟黄垚钦说要回去工作。
  等到餐食都上来的时候黄垚钦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饿了:他没吃早饭,午饭也就是对付了一下,还跑到公司工作了好一会儿,现在不饿才奇怪了。
  但即使是饿了,黄垚钦吃东西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比如慢慢用叉子把意面卷成一个饱满的面卷,然后一口吃掉,而当他眯起眼咀嚼的时候,他发现罗思源愣在那里地看着他。
  “?”黄垚钦没法说话,只能歪头表达疑惑。
  罗思源也没说话,他叉了一簇他盘里还没动过的意面到黄垚钦碗里。
  黄垚钦不太懂,但是他还是把那一簇意面卷起来吃掉了,罗思源就带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笑意,又戴上手套给他拿了一块披萨。
  “你自己吃嘛。”黄垚钦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只能模糊地发出抗议。
  罗思源这才开始吃自己的东西,他吃得比黄垚钦快很多,于是吃完后他又很多时间看黄垚钦吃饭——说到底是主营酒水的餐吧,这一顿饭的水准就是中规中矩,但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胃口更好一些,也不知道平时是不是单纯没空把自己喂饱,简直瘦得都没几两肉了。
  跟着他,总得能吃饱了先吧?罗思源默默地思考着。
  黄垚钦把主食吃得差不多后,也发现这里的饮料和小食才是最好吃的——特别这个长得很像炸薯条的东西却是香辣的,特别合他的口味。但吃了披萨和意面他已经很饱,要想吃掉这盘小食就得坐在这里慢慢消磨,他却得早点回去,毕竟回去的路程还很远。
  他只能遗憾地把小食推给罗思源,“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我叫他们打包,你做完工作再吃点,嗯?”
  其实这里晚上没有外带的说法,但罗思源自己去给他找了白天咖啡馆用的纸咖啡杯和带分隔的打包袋,把黄垚钦没喝完的饮料和酥脆藕条装起来,让他自己提着。
  黄垚钦觉得他简直比所有店员都还熟悉这个地方。
  “你经常过来吗?”
  “店里吗?”罗思源给他推开大门,“有事会来,主要是装修的时候来看过很多次。”
  “哦。”黄垚钦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你朋友的事情,解决了吗?”
  “差不多定了吧,准备做一个带投屏的观影区,可以搞点什么世界杯活动,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开赛了嘛。”罗思源也慢下脚步,和黄垚钦并肩。
  “你很喜欢足球吗?”这是黄垚钦不怎么了解的领域。
  “嗯,以前经常踢球。”
  快十月的上海还是没法逃脱夏季炙热的余温,于是罗思源也脱下了外套,和黄垚钦的外套一起搭在胳膊上。黄垚钦就看着他的侧脸——他又重新觉得这个人有点模糊,但从零开始了解一个人真的好难。
  好吧,不是从零,至少他知道罗思源很有钱了——有钱到可以随便答应要“包养”他。
  “罗思源。”黄垚钦停在原地。
  “怎么了?”罗思源也停下来。
  “你说‘好’,具体是怎么……”黄垚钦发现这种关系一旦成为现实,就有点说不出口了,‘好’呢?”
  “呃……”罗思源不敢说自己想象的是养猫的场景,所以他罕见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闷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黄垚钦并没有跟上来,他们就在路灯下隔着这两步的距离对望,像一对还没有拥抱过的情侣。
  罗思源知道自己一定得说点什么。
  “我会给你生活费。”
  “嗯。”
  “我会给你买衣服,带你去吃饭。”
  “……嗯。”
  “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玩…就跟我讲。”
  “然后呢?”黄垚钦还在等他说那个条件,那个关于他的条件。
  “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我说。”罗思源实在是词穷了,他再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那我呢?我要做什么?”
  罗思源回想自己想过的场景,但那些场景中好像没有涉及到黄垚钦“需要”做什么——谁会在养猫的时候要求一只小猫一定要做什么呢?小猫只需要在那里就好了。
  “你……有空的时候就可以呆在我那里。”罗思源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着巨大的歧义。
  但理解到不同的意思的黄垚钦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没法接受罗思源看似“无条件”的付出,他就是再有钱,也不是这么做的理由,他总得要求点什么吧?
  比起罗思源真的很迷恋他的身体,他更加不能接受罗思源的“施舍”,即使罗思源在他看来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于是黄垚钦朝着蓝色夜幕下的罗思源迈出一步、又一步,然后停在罗思源面前,抬头看着他。他感觉到罗思源正屏住呼吸、不敢动作。
  “好。”黄垚钦学着罗思源那时候的语气说。
  说完黄垚钦马上低下头,逃跑一样地往前走了两步,罗思源这才回过神来,大步追上他。
  他们又一次并肩,这次黄垚钦走得离他更近了,手臂蹭着罗思源手上搭着的外套,但直到地铁口都没有人再讲话。
  罗思源打算送他进去,但黄垚钦已经伸手拿过了自己的外套。
  “我走了。”
  “注意安全。”
  两个人在这一刻同时开口。
  黄垚钦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道啦。”
  罗思源就站在地铁口,看他坐扶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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