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囤积月亮上的灰尘

– 无处安放的月球尘埃、如果显得特别,那一定是月光特别美。

待他是

中下

  于是他放弃了这种尝试,打开了医疗箱,找出了注射器;急救和医疗都是他接受过执行部训练的项目,所以并无难处。他找到楚子航肘部隐藏在鳞片下的静脉,将针头对准了消过毒的地方。
  他碎碎念着,“师兄,我知道这不太科学,但是事急从权,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哈。”说着就把针头推了进去,快速地抽出一管黑色的血液,打进到一个小玻璃管里。还好动作够快,赶在塑料的注射器管被蚀穿前完成了移送。
  他甚至没空去看楚子航手上那个细孔:它在就针头抽开的一瞬间就愈合了。接着他就取了自己的血,直接上刀划开了曾经用于打开阿瓦隆的旧伤——其实对他来说给单手自己扎针才更惊悚。
  他就这样得到了两管血,一管透着健康的红,另一管黑得令人胆寒。他衷心希望接下来不会发生爆炸——发生了他又要怎么解释呢?我只是玩玩血而已?听着就很扯淡。反正破罐破摔,他心一横,一下子把自己的血倒进师兄的血样里。
  没有发生爆炸,也没有凝血,还好楚子航不是 B 型或者 O 型血。他松了一口气,看着玻璃管里黑色的血液颜色慢慢变亮,这回是不可能有错了。他如释重负,不觉得他马上要做的事情疯狂了,只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即使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同意,但路明非觉得两全其美,甚至有点不够。但做出最坏的打算:对于杀死一位黑王来说什么才算够呢?他现在搞不了什么杀死自己的把戏,毕竟路明泽可是随时准备着要接管一切;而且就算他搞死了自己,而且那画面多惊悚啊,让师兄一醒过来就看到那么惊悚的画面,他肯定会执着地要查出真相,如果暴露了他脑中记忆与学院方不同,不知还会有多少数不清的麻烦。
  他不知道王级的龙血的修复能力强到什么程度,大概光想想就知道大概是不会死于失血和急性器官衰竭这种荒诞毛病的;但把血换给师兄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的血统浓度,削弱路鸣泽的力量。
  这时铜铃又响起来了,只能是路鸣泽在逮着风作乱,他不仅摇铜铃,还要用风把讯息恶意地送到路明非耳边。高高低低的铃声好像一首歌,水一样地灌满他的耳道,耳膜被压得痛,苦涩的感觉顺势钻进喉间,流到五脏六腑,呼吸时都被呛到,眼中的酸涩引得他闭上眼睛。
  接着他眼前就出现了楚子航的背影,站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他突然回过头来,神情里带着强烈的追忆,对着远处迟疑地喊出那个夏字。但不一样的是,夏弥突然就从路明非的背后出现了,然后穿过他蹦跳着向楚子航跑上去,一把挽住楚子航的手臂。楚子航就笑了,就是他当时邀请路明非加入狮心会的时候那个样子,笑的幅度不大,很清淡,但是那双眼睛太认真了,让人觉得他连高兴都一丝不苟。
  其实路明非还挺想吐槽小魔鬼偷工减料,直接录屏保存了一些旧素材就拿来剪辑。要说楚子航那一笑有多倜傥风流,那倒不是,至少就比不上凯撒,只是靠他光风霁月的长相撑相罢了。但他笑得太真实,显得触手可及,好像被诚挚邀请去他眼睛里作客。
  但路明非吐槽不起来,他因不承认喜欢楚子航而不认为那个笑曾打动了他;其实自由一日时他就没有给这个笑一个合适的回应:楚子航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伸手在自己脸上小抽了一嘴巴,芬格尔笑他是“一个因为做错事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而痛恨自己的男人”,这事就被他束之记忆的高阁。
  路鸣泽八面玲珑,面面都是光可鉴鬼神的明镜,他看了,所以泛起一个胜券在握的笑。
  换一个场合再见,路明非仍然只想逃避,他可能只会说,师兄你说的那句“因为能接替我的人,必须是能和我当对手的人!”中二得我简直以为你是老大上身,虽然当时不认识老大,但是现在想起来真是槽点满满。
  他其实很累,也不想思考的夏弥和楚子航的事情;但这已经成为他的软肋,是要被路鸣泽戳着肺管子翻来覆去地搬弄的。他只想捂住耳朵蹲下去,他被戳中肺管子后就是这个反应:不论是结婚申请书的事,还是听证会上重演的小写“i”的情节,这些时候他都只想蹲下去,像龟一样缩进他的壳子。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蹲下去了就向小魔鬼屈服了,而这是他绝不会做的事。他又重新睁开眼睛,过程很艰难,画面还在继续流动,不肯变淡。他脱口而出,“路鸣泽你滚开,别跟我玩这些。”小魔鬼笑了,笑他的逃避只是权宜之策。
  他没再去管这些,拿出了两根输血的管子。这里没有加压的仪器,半龙化的楚子航身上血压肯定很高,他只能先给楚子航放血,像从前昂热给他换血的时候那样,只是他的血不会引起爆炸,所以也不需要抽干楚子航身上原有的血。
  他把前后计划都想过了,其实还是草率得可以,但是他最缺的就是犹豫的时间,所以即使这个主意很坏,也只有放手一搏。他看着楚子航的血顺着输血的管子流出来,但管子下一秒就被腐蚀断裂,他只好把楚子航移到床边,让他可以把正在放血的手臂放在玻璃缸的沿上。
  针头的流速并不快,让他觉得太安静,也许现在本应该是师兄的绝活唠叨时间,但是面瘫八婆师兄还不省人事。安静让他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自由一日楚子航,现在他的吐槽之魂又在燃烧:“师兄你说巴布鲁是个什么人,他怎么会接你的担子当狮心会会长呢?说好的要一个能和你当对手的人呢?师兄你跟他明明一个是高达机甲、一个是玩具总动员啊。”
  “师兄你一年就回两三次卡塞尔,我本来还以为你来找我谈心,可高兴了,结果来的是个玩具总动员。他们总说你是我的臆想,我都差点以为自己疯了。”但他又一次又一次地说着不相信,好像巨龙在守护自己的幻想宝藏,“你说你玩蒸发去打奥丁怎么不打个招呼呢?我们好歹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啊,找我搭把手呗。”
  “你什么都不说,那要是我也放弃了,你是不是就真的只是个臆想了?”他不自觉在吐槽的语气里带上了数落,但又马上顿住了:他总觉得所以他不能忘了楚子航,是因为他不能让师兄在世界的缝隙连呼救的机会都失去。可是他的师兄也许没想过要回来、也许死在为那个男人复仇的路上才是他接受的唯一结局;死在尼伯龙根,在奥丁的神域里,或许他死后甚至还能再见一次夏弥。
  楚子航至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呼救,也没有期盼被救,他就只是干净地消失了,把所有人对他的记忆都连带收走了,可以称得上很贴心,只是就偏偏漏下了路明非。想到这里他都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毕竟多少次又不是他自作多情呢?就像陈雯雯不需要他的安慰,诺诺嫁给凯撒,楚子航独自消失。
  他为自己得意,其实只是一个人的蒙昧。
  
  但他不会承认把师兄带回这个世界只是他的自私,不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能丢掉一切的壳子做自己的地方实在太少,所以不愿意失去楚子航这个最后的容身之所。他不想感觉到他的付出是为了拯救自己无可救药的孤独的小小徒劳,只是纯粹的自私,而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知道这些想法是小魔鬼在引导他,但思维最糟糕之处在于无法回头:一旦产生了某种想法,就坠入了这个想法构成的深渊,里面只会有深浅不一的黑。他可能罔顾了楚子航的意愿,这使他感到异常烦躁。
  他被烦得说不出话,回过神来时看到楚子航已经面上毫无血色,鳞片跟着生命力一起脱落,往外的血流也变得很缓。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在楚子航脱离龙化之前,谈他本人的意志只是闲得没事干纯扯淡。他扯掉楚子航手上的针头,闭着眼睛把另一根输血管的一个针头扎进自己的左手静脉,竟然扎得很准,一下子出了血,他默默地看着健康暗红的血液挤掉管子里的空气,直达另外一头。
  他把针头插进了楚子航的手臂,又快又准,几乎没有浪费一点血,他体内的血液顺着这小小的输血管完成了一次鸡犬升天:从他这个丧气废柴到师兄这种学院男神。他看着自己的血流进楚子航的身体,竟然在感叹起要是能就这样死掉多好:这一点都不孤独。但他不愿意让楚子航背负更多,因为他已经背负着夏弥,不应该让他再不明所以地背负一个路明非。
  但他控制不住,这种欲望强烈得振聋发聩,他不能装聋作哑。于是他轻声说,“师兄你要是能听到就好了,这样你醒来就可以砍了我,这条命我宁愿给你,也不愿意给小魔鬼来糟蹋啊。
  “他们说只有我能杀死自己,那我一心向死你能不能超度了我呀。起码让我上个管发圣餐的天堂呗。”他说到这里觉得有点可笑,又看了一眼那个窗前的铜铃,想起楚子航自己练的风火龙卷、想起楚子航在睡那张床上,身边的一半都是空的,夏弥活在他那里。
  于是他又说,“师兄你心里一直带着小龙女活,我知道的;那我一个人的命换你跟小龙女两个的,是不是赚死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从小魔鬼那里捞点油水呢。”说完他就笑了,笑得很悲情,说的话很滑稽,但路鸣泽发现此刻他竟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路明非说得对,够资格拿命来赌的,从来都只有他,所以他一般不会发疯,发起疯来燃烧的就是命,在这样剧烈的燃烧中掌控他的只有自己,而不是路明泽。
  但他甚至感觉不到路明泽的挣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楚子航的脸色转红,鳞片消退,又觉得自己确实是太过自私,非要把师兄捞出来陪他不说,还想让师兄像杀了夏弥一样杀了他。
  难不成他还指望师兄像挂念夏弥那样挂念他吗?要是师兄也会看着路人的背影吐出一个“路”字……路明非简直不敢想,一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说实话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被挂念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个王种血脉,但他并不了解自己,他的文化课一般不是靠师兄救济就是跟着芬格尔插科打诨;即使他学得很好,这个世界也没有邓校长,更不会有《龙血的十二种用途》。
  纯粹的龙血是对混血种来说是天山雪莲,万年老参,进补效果比当时路鸣泽对酒德麻衣用的血的恩赐更胜一筹。混血种的每个细胞都是贪婪的掠夺者,血统越纯越渴望究极的进化;当他主动给楚子航输血,血液并不是如他所想地进入贫瘠的循环系统,填充血管,而是被周围的组织细胞抢夺。
  他不是在给楚子航换血,而是在把他回炉重造,完成之后甚至可以让楚子航在血统浓度上与绘梨衣并驾齐驱。他需要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巨量血液,可是路明非对此毫不知情:他只想尽可能多的把血液输给楚子航,改善他暴血的后遗症。
  但他的慷慨不会换来混血种细胞的收敛,它们贪婪而不知满足,直到他已经毫无知觉。
  
  所以楚子航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棕色的脑袋,头发乱七八糟,在暖黄的灯光下支楞着,像一片无人打理的草丛。他注意到自己被安放在床沿的位置,而路明非就坐在床边的地上,靠在床架上睡着了。他一下子坐起来,却把右臂上那个针头扯掉了。
  他这才注意到这可疑的管子,但它已经掉进那个玻璃缸里,黑色的液体泛着不美妙的泡泡,吞噬了半截输血管。他顺着另外半截输血管看到路明非的左臂,心脏都被惊得漏跳了一拍。
  输血管里几乎没什么液体可流了,路明非整个人都苍白得可怕,皮肤上还隐隐泛起花斑,楚子航立马扯掉了他手上的针头,去抓路明非的手臂——凉得刺人,湿冷得像那个雨夜,他的脉搏快且浅,像是在发出微弱的呼救。楚子航马上翻身下床,把路明非抱到了床上,在脑内回忆失血性休克的救治方法。
  路明非根本已经无血可流,首要的事便是输血;他记得路明非是跟他一样的 A 型血,但自己的血应该不能输给他。他想起针头的走向,又看着那一滩黑色的东西,突然明白了那就是他原本的血。目测有四到五升,已经是超过全身 80% 的血量,这场景不可能有第二个解释,他可以肯定是路明非用自己的血给他换了血。
  这件事很好验证:他看到路明非的短弧刀被扔在一边,他立刻捡起刀,往手腕上一抹,随之而来的是挤出来拥抱氧气,变得鲜红亮丽的血珠,但面对过奥丁的他几乎走到了暴血的极限,怎会有鲜红的血液呢?除了疑惑为什么他的血液没有跟路明非的反应爆炸以外,他只感到生气,人们通常不会在得救以后马上对救了自己的人生气,但是他还是感到不可理喻的愤怒。
  但楚子航并不会被情绪影响要做的事情,他马上拿出学院常规的装备包,这在他来奥斯陆实习后被专门配给的。他打开里面的医疗包,快速用基本的体液补充剂稀释浓缩的A型红细胞,立即准备先行输血。他本来应该先去找萨沙尽量多地调取船上的 A 型血库存,但他总觉得他不能离开路明非,起码不是现在。这可能是一些多余的担忧,但这种担忧混合着他的愤怒,正在咧咧作鼓。
  他看了看窗外,但无法判断时间,圣诞的北极圈是被罩在永夜里的,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而他心中仍有过多的疑惑:路明非怎么会在这里?奥丁呢?为什么要说时间不多了?路明非怎么能够带他登上 YAMAL 号?疑点让他觉得这一切好像虚假,仿佛还被困在尼伯龙根。
  这时门铃却响了起来,他即刻进入战斗准备姿态,但房门旁的通话器显示只是萨沙推着 YAMAL 号的餐车,餐车上不是别的,而是好几包刚解冻的 A 型血血包。这个巧合只让他觉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萨沙的迷惑绝对更胜一筹——他看到楚子航,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楚,你已经醒了?”他听说前台接到房间要求要尽量多的 A 型血包,确认过房间号后以为是楚的情况不佳,就赶紧亲自送货。结果迎接他的不是那个让他看不透又无比好奇的路,而是之前昏迷不醒的楚。难道这些血包是给路用的?可他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好。
  楚子航对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好放下自己的好奇,说这是你们要的 A 型血,足够吗?楚子航又点点头,问现在几点了。其实他也可以看电脑,但经历过阿瓦隆降临前的剧烈电磁干扰,机械和人脑可能比电子更令人信服。
  要是他知道时世的艰难,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毕竟白纸黑字可以被抹消,机械可以被解构,人脑也可以彻底误解世界,他的存在甚至仅仅是由于有一个人还没有放弃他而已。
  萨沙说从他们返回船上起已经三个小时了。他感到克制不住的心脏惊悸:路明非严重失血的时间可能已经接近一个小时,失血的幻痛好像随着这种惊悸一起在他身上出现,他不知道路明非是怎样做出这件事的。
  日本之旅以前,路明非一向都是一副又衰又怂的样子,但同样也是一个夜晚之后,路明非就改变了。他对路明非的训练有所耳闻,其残酷程度可想而知。他看着路明非成长起来,成为了一个他一直相信他会成为的 S 级,又觉得他发狠折磨自己的样子似曾相识。
  路明非在红井经历的,不会比那个雨夜里他所经历的少。当在他在奥斯陆每晚伴着一杯又一杯的 Gin & Tonic 入睡的时候,路明非却在以不休不眠的速度向前,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在被路明非背着,他知道那里是死亡的岛屿,他们在阿瓦隆。
  他感到路明非在颤抖,并没有哭,但眼睛里的光亮得让他心颤;那时路明非抓住他就像他是路明非的唯一稻草,只有这样才能得活。
  可到底是谁在拯救谁呢?
  他甚至对路明非那副喑哑的嗓音、那样贴近他并颠簸着的样子感到熟悉,他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至少他确认他的记忆中没有。但他却隐隐觉得北京地铁里的故事从来就不是他想的那样,但当时他僵死的手里攥着那没钥匙,因而无暇顾及,此后就再无机会追溯。
  ——那些路明非嗓音哽咽的时刻可能是他离他最近的时刻,他却从来没有抓住,回过神来他又裹上了那层衰衰的外衣,却不能再靠近。

页: 1 2 3 4 5 6


Cat.

BY

评论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

© ALi Ca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