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
楚子航愣在原地,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觉什么都抓不住。正常情况下他早就已经掐住作乱者的咽喉了,不可能让人这样从他面前逃走。可那个人偏偏是路明非,这让他有了一瞬的犹豫,然后他又看到了那个小浣熊一样的眼神,就像那次在日本八千米的海底里他看到的那样。
这个眼神太过无辜,也太过无助和孤独,让他觉得痛,让他狠狠地被现实刺痛,一瞬间他就像被贯穿了心脏,就算他的心脏已经在刚刚的君焰中爆裂过一次,他还是感觉被贯穿了。
像普罗米修斯,被噬咬、被修复、再被噬咬。中间过程太快,复杂的感觉让他感官爆炸,不能反应,只剩一片空白和君焰一直以来带给他的,挥之不去的冷感。
那把钥匙不仅是夏弥的痕迹,更是他过去的象征。楚天骄曾经留给他一把村雨,但村雨断在了耶梦加得面前,在那把剑断掉的同时,他得到了那把钥匙。他的过去里全是无解之结,一个套着另一个,他解不了,只能把结留下来。
现在这个结凭空蒸发了,让他感觉到无可救药的轻,他失去了他沉重的背负,就像西西弗斯面对他的巨石消失,他不能动作,走一步就会因为重心不稳而倒下去。
楚子航无法阻止自己靠在门框上,眼前又浮现出耶梦加得最后的样子。“去那里找她吧,我把她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但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这把钥匙的消失就像在嘲讽这一切的不真实。
就好像酒德麻衣唱的那首和歌一样,“或许是不如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在那个雨夜,他已经失去了那个男人,不论是他英勇挥刀的样子,还是絮絮叨叨的样子。他让他走出了尼伯龙根,却在他心里留下一个轮廓。这个轮廓本就是一种过分沉重的情感,是一种空虚。楚天骄决然地走了,但奈何那个轮廓是需要人来填满的,所以他无意识地寻找着这种痕迹,夏弥是,路明非也是。
他一直活在自己构造的过去里,但过去其实不过是幻影。路明非觉得他带着小龙女活是没有错的,但那个填充了轮廓的影子,被路明非称作小龙女的东西,到底是否完整的就是夏弥呢?他无从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知道。
他不记得很多之前的感觉,因为即使是夏弥,在她活着的时候也没能给他留下太多的感觉,或者说即使有一些微妙又细碎的东西,也被最后时刻他用折刀划开她的心脏的巨大痛苦给冲刷掉了。
这是一个 Es Muss Sein,所以沉重得要命。
他说你不是夏弥,其实只是告诉自己,那不是夏弥,他杀不了夏弥,他多不希望杀掉夏弥的是自己。他不知道这种抗拒感是不是爱情;但即使无关爱情,夏弥只是一个陪伴了他很多年的人,他也不想杀掉她。这段经历太过痛苦,以至于只剩下痛苦的感觉,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夏弥的故事与楚天骄的故事不同,为了十五岁的那个雨天的梦魇,他可以向奥丁寻仇;但夏弥的故事是一种永恒的遗憾。那个永恒的遗憾像一个环路,他一直在里面绕来绕去,设想千万种情形,但无济于事,以至于精疲力竭。
所以夏弥的事情远比那个男人更加困扰他,他从不会在雨夜幻听到楚天骄的声音,但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夏弥身上。
他选择屈从于这种永恒轮回,直到这种痛苦变得轻,他不知道这需要多久,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一直在过去里,并不去哪里,只是奔向他并不遥远的死亡。但出于一个巧合,这个永恒轮回迷宫坚不可摧的墙壁被强硬地打开了一个洞口,从这个洞口里光线倾泄而下。
这种举动原本粗暴,也只会被他强硬地回应,他本应该驱逐那个入侵者,然后从里面修补他的迷宫,把它恢复原样;如此即使失去了信物,他仍是过去的主人。但他犹豫了,他下不了手,他看着这个闯入者,突然就心软了。
从十五岁起,他就走上了为自己既定的人生,过去已经过去,所以他的人生也基本定型,跑不了。但路明非,就在那天的那个屋檐下猛地扎进雨幕,被写在他定型的人生上,虽然字数不多,但也够了。
现在路明非砸开了一切,带着现实的气息,楚子航一犹疑,他就像一只小浣熊一下钻了进来,即使毫无自觉,但却是事实无疑。
但是这似乎有点晚了,茧,因为是茧。他在心里重复这个词,不可能有错了。但——如果这就是结局,现实还会对他不离不弃吗?
他不知道。
路明非无从得知楚子航那一瞬间的心软,他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面跑,跑到走廊尽头,无路可走,于是折返回来,冲上阶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他不想停下来。因为停下来这件事太过惊恐,无法可想。
他一直跑上 YAMAL 号的甲板,寒冷的风一下子冲向他,他打了一个激灵。上船之前他把风衣脱下来披在楚子航身上,落荒而逃的时候还穿着里面的那套单薄的西装,他把苏晓樯给他买的那套 Tom Ford 留在了身后,像是一个告别,告别那些不属于他而属于楚子航的,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甚至没有衣服可换,所以身上全是血,右背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是龙化的楚子航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楚子航,又是楚子航。
全是楚子航,这个人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所幸甲板上靠近船头的地方并不亮堂,“神之裙摆”消散后,没人还想停留在寒冷的甲板,因为再没有什么风景配得上作为它的陪衬。他不顾风度地跑过去,一直跑到船舷的栏杆抵住腹部,喘气很厉害,这种把血液冻结的冷使他冷静下来。
“路鸣泽,你出来。”他的声音很低沉,是压抑着愤怒。
“哥哥,”路鸣泽笑得很开心,“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路鸣泽,你别摆出那副样子,我已经看腻了。”他紧紧攥着手下的栏杆,手跟栏杆一样冷。快结束了,快了,他告诉自己,就像他那天他做出最后的交易,还是穿着这套西装,做好准备要走向最后的结局。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抱有能胜过路鸣泽侥幸心理,但没关系,都一样。
路鸣泽眼睛里的笑容消失了,“那不是哥哥一直想做的吗?我只是做个打手,有什么错?”他虚眯起眼睛,显露出冷血动物狩猎时的危险神情,“还是说哥哥已经害怕尝到更多权与力的味道了?”
“你别跟我扯那套鬼道理了,没用的。”他一下子用力翻过栏杆,站在了船头,向后靠在栏杆上,看着前面漆黑里暗涌的海。
“我从来没想过那样做,师兄就该和他心里的小龙女在一起,就算我只是个无耻的只为了让他陪着我就把他拉回这个世界的小人,也不会为了自己去伤害他。”
“你想跳下去吗?”小魔鬼出现在了他旁边,跟他并排坐在栏杆上,一起眺望着远海。“你知道没用的,跳下去也不会死掉的哥哥。”
“我知道,你说要离开阿瓦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死不了的。”路明非在这时候竟然很平静,他想自己要还是三年前那个衰仔,肯定已经吓得不知所措语无伦次了。“我跳下去是作为路明非,即使出来是作为黑王,也无所谓。”
他转头看着路鸣泽,“你要知道,就算我马上宣言放弃,你也不会得到我们的全部。即使和你一起变成黑王,也不可能让你伤害他们。”路明非说话的时候眼睛在永夜里发着金黄色的光芒,那三个字砸向路鸣泽,竟然让他感觉到有点疼痛。
路鸣泽愣住了,旋即又笑起来,“哎呀哎呀,我该说吾家有兄初长成吗?”
“路鸣泽,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他移开眼睛,“我对不起师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补偿他,所以他只能这样讨厌我了。我知道这样不够,远远不够,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要是这错也能弥补就好了——到最后,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就一点点。
他看着远海,海潮声无穷无尽。
背后传来脚步声。
“路明非,你没做错什么。”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是你,是路鸣泽对吧。”
他说什么?
他一瞬间的晃神,就和路鸣泽互换了位置,他只能在一旁当个看客,他愤怒地一捶栏杆,“路鸣泽,你给我滚出来。”
可小魔鬼不理会他,楚子航看不到他。这是怎么了,临死都不管口饱饭的吗?他其实很想再跟师兄说句话的。
“楚子航,你确实有点小聪明。”他直接对楚子航发话,话音里只有戏谑,“你看出来多久了?”
“路明非不会在我先开口的时候,还要接着说下去,”楚子航对他的出现很淡然,“他只会停下来接我的话,你从一开始就学得很不像他。
“当然路明非也不会提出读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就算是在文学社,他也不会讨论自己读过的东西。他只会跑来跑去地帮忙,就为了讨陈雯雯喜欢。”
路明非就在旁边苦笑,得了吧师兄,结果你全是靠我的没逼格和怂辨认我的吗,虽然以心眼笔直的楚子航的标准来说已经说得相当委婉。
但是他笑着笑着眼睛里面就湿润了,他使劲用手背擦了两把,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太逊了。
楚子航好像看了一眼他的方向,又接着说,“在船出问题的时候,如果是他,绝不会说‘我不出去’,他会说‘我跟你一起去啊,师兄’。”
路明非直接用手一拍腿,“欸师兄你别用你的男主声线学我说话啊!听起来傻逼爆了好吗?”
可他就是笑得跟一个傻逼一样开心。
“他是为了接那个铜铃才扑出去的,因为下面是我的血;如果他真的想毁了它,没有必要那样。你为了加冕成为黑王,太过急功近利了,你是在怕他。”
路明非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听到过楚子航一口气说这么大一串话,但这果然就是亲师兄啊,是虽然知道他又怂又逊,还是要为他打车轴的亲师兄。
路鸣泽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会怕我那个废材哥哥呢?他那么怂,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有我帮他搞定,我为什么要怕他?”
“他不是废材,我一直都知道。从他进入卡塞尔开始,我就告诉他,他是可以和我做对手的人。他做过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我没有做到不是因为实力不够,而是因为我比他自私。”比如踏上一场名为“寻找楚子航”的无望征途。
“他拥有你没有的东西,你害怕他真的认清自己后会彻底取缔你的存在。
“你们是双生的存在,虽然一方可能生下来更弱,但没有规则划定一定是强者吞噬弱者。当弱者有足够坚定的信念,他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完成进化:就像芬里厄本来可以完全吃掉耶梦加得,成为新的海拉。”但它没有这样做。
路明非听得都愣住了,师兄说他还能反吞路鸣泽诶?他可是自从完成交易之后,一直被小魔鬼牵着鼻子耍啊?他怎么没感觉自己有这本事?
“你也别被我哥哥看起来单纯可爱,无私奉献的样子给骗了,你真觉得他那么善良,能为了人类牺牲自己?那不过是在麻痹他们罢了。”小魔鬼的谎言完全不需要草稿。
“他来找你不过是把你当一个感情上的征服品罢了,想想你要是知道他找你的过程,大概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吧。
“你这种直线生物最好看透了,只要是某一天知道了他为你做的事情,就会流着眼泪为他奉献生命的吧?这就是狡诈的龙啊。”
路明非气得想直接把小魔鬼推下北冰洋,但他碰不到自己的身体。
可是楚子航有一句话,“那又如何?”他太平静了,简直平静得不合道理。
“想想耶梦加得,楚子航。”小魔鬼金红色的眼睛威严地直视着楚子航地黄金瞳,“哦,不,应该叫她夏弥。想想她是如何骗过你,让你相信龙王也可以长出人的心?
“你一直拿着那把钥匙,不就是因为相信那个女孩存在过吗?但你得到了什么呢,夏弥就是虚假的伪装,耶梦加得至死也告诉你,她就是龙王,你又有什么凭据去相信路明非就是那个跟你一样孤独的死小孩呢?
“也许他也是我的伪装,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观察人类太多年了,所以能创造一个远比夏弥要真实的‘我’;也许路明非只存在于我这里,即使这样你也要来杀死我吗?”
路明非的心突然就被揪住了,这就是魔鬼的本性啊,蛊惑人心。
楚子航只摇了摇头,“你不懂夏弥,尼格霍德,你不懂我,更不懂路明非。”
“路明非要我杀掉你,我就会杀掉你,我愿意因此背负他。”楚子航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很瘦,背起来不费力,但是我会很认真地背他。”
路明非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楚子航为什么老是乱煽情,在那个地铁里也是,说着一串一串的琼瑶剧一样的台词,一直到生命最后还要吐槽,cos 什么尔康。
路鸣泽终于不再说什么有的没的了,“看来谈判破裂了。但你连武器都没有一把也想和我打?就算被我的傻哥哥输血降低了血统浓度,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他又看了一眼海,从手里抽出两把刀,这就是炼金术,只属于黑王的炼金术。
“你很舍不得蜘蛛切和童子切吧,既然要打,那就拿好你的刀!”他说话的时候黄金瞳闪耀着恒星燃烧一般的赤金色,比源稚生的皇权更盛的威压让空气的流速都变慢了。楚子航毫不退却,仍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跳起住那两把被扔过来的刀,却转眼间把它们向后抛去,一下子朝着路鸣泽欺近上来。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刀,蜘蛛切和童子切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即使路鸣泽是黑王,他也是被换过血,经历了全身器官衰竭的黑王,楚子航猜他暂时无法展露出那绝望黑龙的全态,但他现在的人类身体是有极限的。
“看来你很懂规矩,楚子航。”路鸣泽几乎没有被一下就到了他面前的楚子航震惊,轻巧地往后一跃,往着四十米开外的北冰洋海面下落。楚子航一点也没有犹豫,跟着他一跃而下。
他不仅没有犹豫,甚至还在身后用君焰助推,以难以置信的高速逼近路鸣泽。路明非被连带着飘在天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路明泽凭空召来刀剑、水流、火焰,楚子航也仅做着最低限度的闪躲,黄金瞳亮到极致,呼吸间隐隐浮现的龙鳞撞上那些攻击,他仍在直线逼近。
路鸣泽明白楚子航要做什么了,“想用对付耶梦加得的招数故技重施吗?”他操纵着风灵,即使是夏弥的风王之瞳也不如他。可是他不管怎么改变方向,楚子航都坚定不移地追赶他。
路鸣泽确实有所顾虑,路明非的身体真的非常虚弱,自由落体进入北冰洋不一定会死,但一定会在楚子航面前落入下风。他不能放任自己落体,必须用风做减速;但楚子航能,他根本不害怕粉身碎骨,他跟路明非一个二个都是亡命徒,也只有他们俩才能在末日里惺惺相惜。
路鸣泽只能将计就计,耶梦加得能做的,他也能做,而且他可以更快,他可以用龙爪毁掉楚子航的心脏和大脑,绝对比楚子航的折刀更快。
楚子航真的就像一只大鸟一样撞上他,他也就像鹰一样伸出部分龙化的爪,这是空中两只鸟的斗法。
当他的龙爪正要贯穿楚子航的身体时,围绕着他的风突然崩溃了——“师兄!”路明非的声音突然突破他的防线,钻了进来。
路明非说过不会让路鸣泽伤害他们,即使被吞噬,即使被杀死,他也要贯彻他的意志。此刻这种意志是如此强烈,竟然没有给路鸣泽一点缝隙,他无法突破路明非的封锁,只能看着楚子航进入可以扎穿他们心脏的距离。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子航并没有把折刀插进路明非的肋间,他只是像收起翅膀一样收起手臂,他在半空中把路明非环抱住,就好像他本来就不是要攻击。
“师兄?”路明非的声音里带着颤动,通过路明非的胸腔,带着楚子航的胸膛和心脏,一起剧烈地鸣响起来。在这一瞬间一直以来笼罩楚子航的梦魇彻底崩溃了——他抱住的不是龙,是真实的鲜活的人,他抓住了他,他找到了现实,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收紧了他的手臂,拧身让路明非在空中翻到上面。他的背后升起风火龙卷,托着他们在半空中减速,火伤不到他,也不会伤到路明非,只带起一阵温暖的雨点,砸在他们身上。
楚子航看着这个棕色的脑袋,感到路明非和休克的时候一样冷,他想让他不要那么冷,但这种冷也是好的、鲜活的、簇新的,他几乎舍不得了。
又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梦,他说,“路明非。”
他感觉有温热的东西轻轻碰到他的锁骨,又朝上飘去。他听到了,“不要死啊,师兄。”
是那个喑哑哽咽的声音。
他们还是一下子砸进北冰洋,楚子航一直头脑清晰地维持着言灵,他们被温暖的水流承托起来,两个人飘在北冰洋上大口喘气。楚子航抓住他的手臂,很紧,没有滑落的可能。
“路明非,谢谢你来找我。”他一字一句地说,像是第一次跟别人道歉的孩子。
路明非刚缓过一口气,他说,“师兄你谢啥呢?跟我你还说谢吗?”
但他很固执,他说,“你肯定找了我很久,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路明非又看了楚子航一眼,突然觉得乐不可支,“好,不用谢。”他也像个第一次接受别人道歉的小孩子一样,每个字都烫平了才说出去,传到对方耳朵里还是热的。
“你杀了‘奥丁’。”他又顿了顿,“还有芬里厄。”
路明非一下子愣住了,楚子航是靠自己推理出来的吗?芬里厄就算了,毕竟师兄大概能感觉到灭世言灵的咏诵,奥丁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的头脑也太过聪明。
但他还是认真的说,“对,和师兄你一起。”
海水有点咸,通过他额前的头发滴到他眼睛上,他抹了一把脸,他们往 YAMAL 号的方向趟着水,YAMAL 号的光映在海上,楚子航的睫毛上也挂着水。
路明非定定地看着那滴水,觉得楚子航的睫毛是真的好看啊,同时感到一种安定——他大概真的是喜欢上楚子航了,但是那种路鸣泽带来的患得患失却消失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是迫不得已偷看了楚子航的记忆,虽然是逼良为娼,但做了贼还是有留下买路财的自觉的。
他这就释然了,当土匪就当土匪呗,虽然喜欢的是心里住了个漂亮妹妹的良家少男,他也认了。反正人是自己找回来的,还可以在心里觉得自己很牛逼是不是。反正他喜欢谁都是没希望,这么多年反正也习惯了,而且师兄那么好,难道还不值得他喜欢吗。
他一一想通了,觉得全身都轻盈起来,像是打通了七经八脉,竟然觉得颇有成就感。
他这时看着楚子航,觉得不只是睫毛,而是这整个人都真是好看。
“他看得到的,路鸣泽,他一直都能看到我的。”他在脑内轻声说。
在他看着楚子航时,楚子航也抬眼看着他,好像正在组织语言,然后他用郑重的语气说,“路明非,你是现实。”
“啊?”路明非猝不及防,他是现实?这是什么高情商说法?是说他现实不做作吗?是说他接过老大的位置过后难得没有被意大利风的浮夸洗脑,依然保持本心做一个艰苦奋斗的中国好青年真是难能可贵吗?
其实他再往他们的读书会断掉的地方后面看几句就知道了。
——爱开始于一个人以某句话印在我们诗化记忆中的那一刻。
“没什么。”楚子航显然也没期待回应,“YAMAL 刚刚核动力舱过热,他们临时关掉了传动来检查,现在应该快要开船了,我们需要快一点。”
“啊哦,好。”他倒也训练过游泳。
但楚子航拉住他,“我也是动力。”
他看着楚子航的严肃模样,他说,“好啊。师兄我们走吧。”
他又笑了,他今天怎么那么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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