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上
楚子航笔直的神经在为路明非拆开第三个血包的时候竟然感到恍惚,路明非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衰仔,但他成长后的样子,却是楚子航不那么熟悉的。
从那晚开始,楚子航发誓不再后退,即使是面对死亡也要笔直地冲撞上去,就像那个男人开着迈巴赫撞向神的御座。这是他成长的方式:学会一刻不停地向前,甚至夏弥也没能让他停留——如果他停留了,他也许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耶梦加得的故事,也不会让她在他心里扯开一个口子。可就算心脏裂口他也还是在向前,他没有后悔过。
他总觉得他死了就死了,没人是不可以被取代的,因此他只需要一直向前,冲向仇恨的源头、人生的终点。但眼前的路明非仿佛在跟他无声抗议——不是所有的向前都是好的,你向前了,就把别人留在身后了,而被你留在身后的人惊慌无措,于是跨过千难万险把你追上了,追上了他就朝你笑笑:好像他跑这么多路,累得气喘吁吁就是为了对你笑一下。
他也是被那个男人留在身后的人,却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过——因为他永远追不上那个男人,所以追的时候常常埋着头。可路明非却要一直抬着头,看着他的方向,最后赶上倒在前方地面上的他。
其实他不知道,如果仅仅是抬头确认方向就能把他找回来,已经是一种恩赐;但路明非必须一边追、一边不知所措地张望,根本无从知道目的地的所在。张望着所以被绊倒了没关系,南辕北辙也没关系,只要能穿过时间找到他——连一切结束以后自己栽进去也没关系。
在输完第七包血之后路明非的面色和脉搏都开始恢复正常,但本人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只是像睡着了,一副云深不知处的模样。楚子航没有继续给他输血,而是收拾了房间里的血包和体液补充剂。
等待的时间里他在电脑桌前坐下,察觉到有人移动过他的鼠标。他解开电脑的锁定,发现他给妈妈的邮件已经发了出去,但给诺玛的没有。他索性删除了那封邮件,因为里面的内容已经不再具有时效性了。
他关掉邮箱的窗口,电脑上的半朽世界树徽标却亮着,他点开来看,里面还是这次任务的归档记录,但显示多出一次视频指示,被他暂时放到一边的疑惑马上涌起来;发出视频请求的是施耐德,时间在三小时前,也就是萨沙所说他们回到船上的时候。
卡塞尔的系统里不能直接保留这样的机密记录,但是楚子航有备份的习惯,他自己的房间里一直安装有录音设备,与房间供电相连,在特殊情况下会自动发送录音给诺玛。他先找到施耐德的通话,发现是路明非接通了视讯,汇报了基本的情况,但是基本没有一句真话。更奇怪的是,施耐德对路明非的存在并不意外。
他重新检查了任务的归档记录,发现人员一栏变成了楚子航临时专员执行,路明非临时专员协助,可这本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探查任务,只需要确认 YAMAL 号圣诞巡游的目的与龙族无关而已。
楚子航从头开始播放这次的录音,令他觉得反常的是开头便是铜铃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下面拨动它,可是这之前却没有任何进入房间的脚步。铜铃响过的片刻沉默之后他才听到路明非和萨沙的声音,一切还很正常。
不正常的录音出现在路明非因为莽撞输血跟楚子航道歉之后,突然传出响个不停的铜铃声,高低起伏间似有韵律,就好像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有意拉拽那个铜铃。但楚子航确信只有路明非一个人的脚步声走进了房间。铜铃声响时路明非一直保持静止,直到那声音渐弱,他突然大喊着“路鸣泽你滚开”。虽然确实有第三人存在的可能,但楚子航记得路鸣泽是路明非那个胖胖表弟,怎么想都不可能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他把疑惑压在心里,继续往下听,往后是路明非的絮叨。但熟悉的只有声音,内容不知所云。路明非的话好像自有一套逻辑的糟糕荒诞故事:本来就很难懂,讲述还戛然而止。过了好久后路明非又说让楚子航砍他,从他嘴里说出来,难得听起来竟然不像是“是兄弟就来砍我”的网游广告。因为“小魔鬼”想要他的命,而他不愿意让对方得逞。
他忍不住想像路明非说的场景:世界上没有他的存在,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但还有路明非这样一个人记得他,他们都说路明非在臆想,可是路明非却在用生命交换他存在的真实。这样的痛苦难以想象会有多沉重。
他努力不去陷入这种感性,而用思辨去探究真实。即使路明非毫不作假,时间的巨大缺口也难以解释。路明非在质疑中应该度过了不短的时间,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但他又怎么会在阿瓦隆呢?
虽然听来荒诞,但路明非向他输血时根本没必要说谎,且不说他不知道录音设备的存在,就算他知道,何必用言语骗他又用命来换他呢?
——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自己的死亡。
只是路明非尤其希望不要死在“小魔鬼”手上,为此甚至想被楚子航杀死;但为什么他想要去死?这不像是他认识的路明非,明明路明非应该会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事实上路明非从来就很擅长“赖活着”,他好像总能安然无恙:无论是在三峡、北京、还是日本,不论是混血种内战、聚众械斗、还是尼伯龙根…路明非总是在活着。
从某个时候开始他活着这件事就已经显得不可思议,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说“只有我能杀死我”;强到不能解释的自愈能力,楚子航本来认为这就是他血统带来的能力,在现在看来,更像是某种与魔鬼发生的交易,这场交易让他的死亡身不留己。
虽然这听起来比楚子航人间蒸发更假,有点像某种劝戒型童话故事,特别是当这个魔鬼的名字可能正是“路鸣泽”。
太多紧紧缠绕的信息,都围绕着路明非形成一个巨大的秘密之茧,楚子航想抽丝,却无从下手。他闭上眼睛,思绪又在刚刚得到的结论里徘徊,没有定数。
突然他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等等,茧。
他还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太过震悚,他还来不及仔细斟酌,就听到床上的人翻了一个身,“师兄?”
楚子航转身看路明非正朝着他侧躺着,“你醒了?”
直到看到路明非的眼睛,他才发现他们确实是很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卡塞尔,他看到日本分部送给路明非的一对短弧刀,他说这很适合你,灵活多变,边打边跑。
路明非笑着说,看来日本分部也觉得我就是个混混打法,打了就跑,不像师兄你就是象龟那样的,天塌下来都要一个人在前面顶着。他握住手边的蜘蛛切,纠正说,他们不是说你混混打法,是说你反应灵敏。
那个人好像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想伸手挠头,但手抬起一半就放下了,心里惦记着学生会给他凹的造型,不能弄得太狼狈,但是挠头未果就显得整个人悻泱泱的,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师兄我就是吐个槽。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奥斯陆近乎无尽的黑夜让他感官中的时间长度加倍,而这些时间却不能丈量久别重逢。楚子航本来不是喜欢没话找话的人,可是他看着路明非,就觉得他需要说些什么,即使无关秘密,他也想多听几句近况。
路明非一向是他们当中那个滔滔不绝的人,能从村头侃到村尾,即使一般都是些无厘头吐槽。可现在路明非不说话,他就觉得像站在舞台上演到一半,逗哏不干了要当捧哏,留他一个捧哏在那里,思考两个捧哏要怎么演一出相声——但他天生当不了逗哏,好好的一部戏就凉了。
就连现在他说“你醒了?”,路明非也不接话,就笑了笑。
但是这种笑也是陌生的,他没见过路明非这么笑,开心里夹带了一点志得意满的情绪,因为那点志得意满所以陌生,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但那种笑马上又消失了,路明非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像是终于把什么东西被关了回去。
“欸师兄你别那么看着我,怪吓人的。”他一下子从侧躺的姿势翻回去,要从床上要坐起来,但是显然不得力,像一条落在水泥地上的鱼一样扑腾。楚子航走过去递给他一只手,但他没接。
“别,师兄,我能行。”
但楚子航知道他不行,于是弯下腰抓着路明非的右臂,把他拉了起来。他感觉到被他抓住的时候路明非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头顶的灯投下他的阴影,阴影越过路明非,路明非就看着那个影子,不看他。
路明非默默往后挪了挪,让自己可以屈膝靠坐在床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找楚子航冲劲大,但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他就觉得师兄只要在就好,只要在世界哪个角落,他闲得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去找他侃一侃就够了。
可是他现在连这点闲暇都没有了,过的日子都像偷来的,哪里还有那个心思。
等他挪完,楚子航却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一双黄金瞳定定地看着他,他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七上八下的。他和楚子航很少面对面地说话,一般都是他坐在楚子航的旁边,只看到楚子航的侧脸。
所以这时候心怀鬼胎的他慌乱了,只能低下头没话找话:“师兄你饿不饿?”
所以食物才是永恒的话题吗?楚子航边学习路明非的逗哏绝活,边认真地说,“我不饿,虽然你可能饿了,但是你现在不能进食。”
路明非听到这句话焉下去一半,“还有这种说法吗…我都不知道。”
这句话透露着路明非给他输血的草率,让楚子航因过多的疑惑而忘记的愤怒情绪又冒了起来。
他很少因为别人的事情而感到愤怒,而路明非是个例外。在深夜的食堂里他也曾这样,额角青筋跳动,虽强力克制着、说话却仍如狮子怒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但路明非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被他吓到,他只是埋着头,声音很轻,“知道啊。”他正是知道才这样,“而且师兄你可以不管我的。”这话说得好像要把楚子航置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很没轻重。他马上给自己找补,“你见过的,我不会那样死掉。”
即使这样,他也知道楚子航这么八婆的一个人,不可能会不管他;楚子航对他的帮助从来都是自说自话,他不会问路明非想不想请陈雯雯吃饭,也不会管路明非要不要打爆诺诺的婚车车轴,他会去做;但要命的是路明非就是能被自说自话感动到的傻子。
他在找补,楚子航却根本没听, 他只想起了录音,“路明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路明非被他的一问噎住了,就算他想说,他又要怎么说呢?难不成直接告诉他说师兄我就是你们找的 Boss 啊,快回学院召唤精英一起来屠龙吧。
虽然这样也挺好,可他就是有点不甘心。
他还不是了无牵挂,还挂念着新番和秋叶原,卡塞尔的所有人,甚至是叔叔婶婶一家。但世界的结局不就应该是这样吗?人们齐心协力打倒魔王,欢天喜地过上幸福的生活,谁管魔王心里怎么想呢?就算 Boss 其实胸无大志,就想吃点薯片看看动漫,确认自己在意的人过得还好,他也还是会被人征讨。
他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芬里厄和绘梨衣,他们都是小怪兽,但他的都不是来毁灭世界的,他们都只是想守着自己那点东西而已。
但打倒了黑王,也许老大和师姐就可以开开心心去结婚;师兄不用守在孤独的奥斯陆,能带着他的小龙女去很多的地方,看很多的人,小龙女会更像个人,师兄也会更开心;还有芬格尔可以一直在古巴逍遥自在,零可以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定居,看着小花在庭院里长起来,金色的头发跟阳光一样好看。
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他们不知道那是路明非,不知道黑王暴虐的外壳里面曾经住过一个小衰仔,他们只会在战后寻找他,找不到,有人会觉得他死了,有人会觉得他肯定在哪个地方去开了一个小网吧,天天虐虐菜,又是无所事事的一生。
但不会有人一家一家的网吧去问,也不会有人一个一个报摊去看,就为了知道这个小衰仔活得还好不好。就算有人找了,没找到,也可以给他立个 R.I.P. 的小石碑,他要是在天有灵还能坐那块碑石上玩。
这听起来像个童话;所以为了守护这个童话,他什么也不能说,否则就是功亏一篑。他保持沉默,以为可以让楚子航放弃,但楚子航学得最差的一门课就是”放弃”。
“路明非,你相信我吗?”他用低沉的声音发问,路明非听着觉得自己的耳膜连着心脏都被轰隆隆地锤了几下。他心说,我信你啊师兄,不信你能把命都给你吗?不信你能来找你吗?我不信你信谁啊。
可是他还是沉默,因为说了这句话,他就会接着说下一句,一而再再而三,他滔滔不绝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他干脆把腿曲起来,手臂搭在膝盖上,头埋在手臂里。他想,我看不到,我也听不到。
可楚子航不理会他的掩耳盗铃,“那巴布鲁是谁?”楚子航盯他的发旋,他随着这个问题抖了一抖,楚子航又继续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路明非猛地抬起头来,他用一只手攥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把它死死地按在床边,接着房间里连续响起了几声爆响。
有什么人从内部引爆了录音设备——楚子航下意识抓刀,却什么都没抓住。他这才想起来蜘蛛切和童子切都断在了奥丁面前,永远留在了阿瓦隆。
这时候路明非开口了,“师兄,是我。”他垂下头,楚子航却觉得他低头的时候眼尾拖曳着金光。他把手从床边拿开,脱力地一下子靠在床头,手腕上被他抓得发白,还有指甲嵌进去的印子。
他手掩在嘴前,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淡,“我…不太希望别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所以…”
楚子航想起他读到过的心理学书籍:说话时遮掩嘴巴是有所隐瞒的表现。
所以他在隐瞒什么?
但楚子航必须要听路明非讲,即使有所隐瞒,他也想听路明非自己告诉他,“不录音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关于他的防备、他的臆想、他的一切。
路明非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没有金色,但是这双眼睛正视着楚子航的黄金瞳,又把楚子航的问题抛回给了他:“师兄,你相信我吗?”
楚子航的理智在这一瞬间犹豫了,他应该相信他吗?他们隔着一个秘密之茧,不可能触碰到彼此的本心,这一切是否太过鲁莽?可是就在他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想起眼神空洞的路明非,满脸泪水的路明非和冷而苍白的路明非,什么东西好像捏住了他的心脏。
他也就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说,我相信你,路明非。
路明非看起来如蒙大赦。
楚子航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那点犹豫,即使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但他竟然为这一瞬间感到有些愧疚,因为对面的人是如此急切的攀附着这种信任,急切到即使这份信任即使不是纯粹的也没有关系,只要它是一份完整的信任。
他接着说,师兄你相信我的话,那你相信一个人的存在会被抹去吗?
楚子航愣了愣说,“任何人,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总会留下无数的印记,不是能轻易修改的。”
路明非对着他苦笑了一下,“师兄你说得对,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不能轻易修改的,但是即使困难,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做这件事的不是人,而是被他们称做神的“奥丁”。
他听着路明非讲符合项 “0”、阿卜杜拉·阿巴斯、中国、苏小妍、甚至楚天骄。他说奥丁想杀死诺诺,那把因果神枪却没能命中,一去不回;他却莫名从那高架上的尼伯龙根抵达了阿瓦隆:他到达的时候整个尼伯龙根都在崩溃,他看到已经接近死侍化的楚子航正在奥丁倒地的神躯旁徘徊,就带着楚子航逃出来,奇迹般地遇上了萨沙小队,把他们从海上带回了船上。
“所以你通过‘奥丁’的尼伯龙根穿过了时间。”楚子航为他做出了陈述总结。
“可能也不是真的时间穿越,更像是…唤醒了一场梦。”而梦醒在一个有楚子航在的时空,他想,“类似于逆转了一个大型全球言灵之类的?”
“其实我也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比如奥丁为什么要杀师姐、这个大型全球言灵是怎么运作的、还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或者是不是违背了你的想法,他把这句话吞掉。
他觉得他还算是编造了一个过得去的故事:奥丁是阿瓦隆中的师兄杀掉的,随之冈格尼尔失去了神力,没能命中诺诺,而他的尼伯龙根也崩溃了。他不知道楚子航会相信多少,所以又扯了一堆疑问转移注意力,让师兄不去想关于他的问题。
他看到楚子航陷入思考,也感觉到路明泽正在占据上风,他刚刚如果没有按住那只手,爆炸的可能不止是几个录音设备;路明非需要时间来做好准备——不是应对路鸣泽的准备,而是应对楚子航的准备。
只要拖到他跟楚子航分开,他就能一个人跑到一些没什么威胁的地方;就算他最后对付不了路鸣泽,也可以发出预警,让他们直接一记天谴打下来,多省事。
“所以哥哥,你就不怕我顶着你的脸招摇撞骗吗?”小魔鬼的身影悄然从楚子航背后浮现出来,他手上拿着那把掉在地上的短弧刀,但那把刀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刀刃折射着红色的光芒:那是贤者之石的光芒。他把刀举起来,扬起头对路明非笑笑。
“师兄!”不管路鸣泽想做什么,只有这个他一点都不敢赌。他一下子朝楚子航扑上去,楚子航猝不及防地就被撞在床板上,他感觉到路明非呼吸急促得像生死逃亡,湿润的气息撞在他的锁骨上,他觉得麻。
——楚子航说麻,其实是觉得痒这个词是主观而感性的,而他从来只对自己的状况做理性描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明非用双臂紧捆着他,又是那种求生欲:要靠抱紧一个人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路明非?”
楚子航感觉到路明非胸膛的起伏,这种起伏用力挤压着他的胸膛,让他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胸腔颤动的振幅却大了起来,连这他也觉得麻;他平时明明不会有这么多的感觉。
他这一问让用手臂环住他的人放松了力道,路明非的声音很慌,“师兄对不住!”他要撑起身,想要离开,“我…我马上起来。”
可是他还没把自己撑起来就又扑了下去,这次不是要把楚子航抱住。
楚子航感觉到不对,他又问了一遍:“路明非?”
没有回应。路明非晕过去了。
楚子航撑起他,把他重新安置在床上。直到完成这一切,他还是觉得麻,从锁骨到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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